楚野沒給他拿菌子，知道程緩不吃。他就稍稍拿了幾個素菜，其他葷的擺了一趴啦。

“他們家，一家子北方人，做東西實誠，便宜量又多，味道還好。在這兒開了三四年了，這片兒都知道魚哥。”

程緩聽他在那兒介紹，一邊把肉全上了架子。火大，他要一邊翻還一邊幫著把調料配好——他們家調料不是油鹽醬醋茶，簡單粗暴四大盒子粉兒，程緩就認識白芝麻和孜然。他看著楚野在那兒調，烤東西烤得輕車熟路。自己什麽都還沒幹，盤子裏就已經調料和五花肉俱全了。

“你在那兒楞著幹嘛？又不幫忙還不吃，送你面前兒了都，還要我餵你啊！斷的是腿又不是胳膊。”

整家店氣氛都吵吵嚷嚷的，說話都要大聲說。程緩被這氣氛帶的也沒那麽漠然了，還順溜兒下，應和著笑了兩聲開始吃：“反正我給錢。”

感覺吃了幾年牢飯出來終於嘗見肉味兒了。

雖然歸根結底，吃牢飯的原因是他自己懶得做，不會做，自找的。

舊的很快就烤完了，火大肉多，吃起來也簡單粗暴。楚野又上了第二批：“就我們倆吃不熱鬧啊！”

“那聊唄，聊天大拿，你有啥好扯的就講唄，假裝多幾個人熱鬧一下。”

“嘁，什麽玩意兒，還升級啊？”

楚野翻了翻肉然後扔進程緩盤子裏，再放了倆蒜蓉扇貝：“我看你Q|Q空間每天都在刷的都些什麽東西啊？發那麽多，沒頭沒尾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就在那兒‘哈哈哈’好沙雕啊！”

結果沒聽到回應。

擡頭看見程緩手圈在嘴邊清清嗓子，一臉偽裝淡然：“嫌煩就把我屏蔽了吧，沒什麽東西，說了你又聽不懂。”

“嗯……也沒有，有的一些小視頻還……挺好笑的……”

“……”

Q|Q空間是什麽，樹洞！

不發吐槽發什麽？發一些“昨天的淚留不住，明天的光明看不到”這樣的非主流傷感語錄？

務實一點～看見沙雕視頻發“哈哈哈笑死了”就行了。

但是你這樣直接說出來就完完全全是在對我進行公開處刑了。

程緩低頭不說話。

畢竟他的吐槽是沒什麽尺度可言的。

“那什麽……你自拍挺好看的。”程緩發誓回去就要在楚野的朋友圈裏翻點看了就讓人尷尬的黑料出來。

結果楚野還順桿兒爬：“我也這麽覺得，謝了。”

程緩：……

楚野其實有些話堵嗓子眼兒裏說不出來，心裏頭正忐忑呢。某種惡趣味和叛逆心態趨勢他想跟程緩聊聊“同性戀”這檔子事兒，但是時聞秀的話對他不是一點影響也沒有，偏偏在這種影響，他顧慮了。

算了，他要是問了再說。

“我妹可煩了，”程緩突然出來轉移話題，“每天在哪兒問我‘缺不缺女朋友啊’，‘缺不缺男朋友啊’。”他在那兒學程雪捏著嗓子說話。

楚野還楞一下，然後看他那樣兒笑了。

“我又不戀童癖。初中小姑娘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我去找個初中生折磨自己幹啥。”

倆人笑得莫名其妙，旁人看來特別沙雕。

“之前去幫趙琦他妹躲陳永強那傻逼，就假裝她男朋友，就我妹想出來的餿主意。”程緩悄咪咪把楚野的酒拿過來想喝一口，半道兒被楚野截了：“然後呢？”

“還不就那小姑娘喜歡我，我妹就想著當個紅娘順便就著這事兒牽個紅線什麽的。”程緩頗沾沾自喜地“嘖”了一聲，“果然我還是帥。”

楚野在那兒冷笑嘲諷他：“是挺帥的，瘸了條腿到處蹦還是能風度翩翩。”

“操|你媽。”程緩拿筷子抽他手背笑罵道，“那你呢？我們互相透點兒底？”

楚野沈吟半晌：“我想高中畢業了去美國投奔我表哥，他在美國那邊有自己的事業，跟幾個朋友組了個樂隊開了個酒吧，聽他說起來還混得挺好的。”他說的時候眉眼間並沒有什麽輕松和憧憬，程緩覺得這話裏不算簡單，還有問題。

“但我媽不讓啊……嘖，唉……”

程緩奇怪：“為啥？”

在他印象裏，那麽多同學，家裏頭基本上都會想著把自己孩子送出國；隔壁一中不是開個什麽國際班嘛，畢業考個試就保送出國的——一年好幾萬的學費還有人擠破頭想進。雖然這出國留學再回來的名頭不比早幾年了，但是能出國的都出，見識多長點，也去試試人家老外的教育方式。

這咋還有攔著不讓去的？

“你跟你媽吵架就為這事兒啊？”

“……差不多。”楚野想了想措辭，“她還不是覺得人家美國佬兒作風‘開放’，怕我出去跟著學壞了。”他把“開放”倆字兒咬得特別重，聽上去莫名特別諷刺。程緩覺得這理由簡直莫名其妙，一句語調上揚的“什麽玩意兒”脫口而出。

“她怕我給她哪天帶個金發碧眼的男朋友回去。”楚野放下筷子，兩手十字交叉墊下巴上支著個腦袋看程緩，“我是個gay。”

程緩覺得他說完這話後看著自己的眼神很不對，相當覆雜，覆雜程度堪比蒙娜麗莎大姐。

玩味，自嘲，諷刺，自卑，還有吃瓜看戲。

指不定還有別的。

程緩想了想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個，又想了想自己在這裏應該說點什麽自然。糾結了半天，他最後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哦。”

他點了點燒烤架子上的肉：“糊了！快點兒換一批！”

楚野反應過來了，但是還沒從程緩那句“哦”帶給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笨手笨腳得，都沒拿穩筷子。

這在他預計的實驗結果之外啊！

這人這個反應難不成他也是？

不應該啊！

程緩看他這樣還奇怪：“我說什麽了把你嚇成這樣？被嚇到的應該是我才對吧！”

楚野低著頭換生肉，沒說話。

“哇靠你跟我講這個不會是喜歡我吧！啊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爺這麽帥肯定男女通吃啊！啊哈哈哈哈哈哈……”程緩在那兒相當誇張地傻笑，一半是自戀一半是替楚野掩飾尷尬。他對旁人的情感相當敏感，楚野現在因為自己的反應很尷尬，自己需要做點什麽把這個場子圓回來。

不然這個朋友沒法做了。

這個真的比在楚野面前公開處刑他朋友圈裏奇奇怪怪的非主流發言還要尷尬。

“你一點都不介意？”楚野清清嗓子挑眉問程緩。

他騷話講了前面整整17年，就沒這麽尷尬過。楚野知道他在幫自己打圓場給自己找臺階下，他也不糾結了。楚野現在就只想知道程緩對於自己性取向有什麽看法。

“介意個屁啊？我又不會去歧視你。你還這麽玻璃心地害怕別人歧視你啊？說得跟你幹了什麽虧心事兒一樣的。”

程緩把那個蒜蓉扇貝搶來吃了。

楚野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是覺得有點高興，也不知道高興個什麽勁兒。

或許是用實際例子來反駁了時聞秀的理論，這一局能把她扳倒了，就很高興。

似乎她早上那番話給自己帶來的陰影就能這麽全都散掉了一樣。

似乎程緩就能代表所有人了一樣。

松了口氣。

程緩偷酒喝了不少，到後來楚野都懶得管他了，反正都養了這麽久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都過去三分之一還多了，喝點也沒關系。

反正不疼在自己身上。

結果這人一不小心吃多了，天知道他胃還不好，再一喝酒，玩兒完！

“誒草，這他媽疼死了。”程緩才蹦噠了沒多遠就疼得受不了，坐在馬路牙子上是徹底不肯動彈了。

這兒還沒到大路上，車開進來不大方便，一般沒司機願意開這兒來，根本不好打車。

“你手機上打一個吧……”

“這麽晚了還有人接單嘛……”楚野嘀咕，“我試試吧。”

他一邊下單一邊坐到程緩邊兒上，站著太招風了：“你這人怎麽這麽嬌氣！”

“哦腿瘸又不怪我咯！”

“我說你怎麽還有胃病的啦！”

“那我就是有你能把我怎麽著的啦！”

這倆人兒擱這兒模仿樓下大媽罵街式聊天，的啦來的啦去，沈寂了三秒之後突然開始坐馬路邊上爆笑。

旁邊幾桌酒都不喝了在這兒看這倆二缺在這兒丟人現眼。

“……別在這兒炫耀後槽牙了……”程緩笑得有點上不來氣，“知道你丫牙白得能去拍牙膏廣告。”他抹了把眼淚，又把手縮回去按著胃，剛才笑得有點狠了，胃又抽到了，疼得不行。

“行行行不笑了……”楚野終於又去看了眼手機，奇跡般的這麽晚了還有司機接單，就在附近還馬上就來。

楚野就陪著程緩在這兒坐著發呆。旁邊幾家店裏飄出來的香味兒勾得程緩胃裏頭一抽一抽的。這倆人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晚上屁話，都快從幼兒園穿開襠褲那個年代開始聊起了，這才找到點有人陪自己說話的樂趣。現在冷風一吹，又不想說了。

楚野手機突然進了個電話，一接，是那個司機。問他們在哪兒，楚野說了位置喊他開進來。電話那頭的司機微有不滿地遲疑了片刻，還是同意了

楚野摻著林·程緩·黛玉上了車，車裏暖烘烘的空調吹得倆人一個激靈，程緩還打了個噴嚏。報了地址，車就靜悄悄地往夜色裏開了。

車內依舊沒人說話。這個南方小鎮裏的出租車司機不像什麽北京重慶的，有那種特產的話嘮司機。誰和誰都是不相幹的，冷漠淡然，極度慢熱；說不定只有身邊的人會舍得跟你多聊上兩句，再交個心底。

這實屬難得了。

車停在大廈樓下，仍舊是由楚野把程緩攙進電梯，路上還不忘嘴賤兩句：“奶奶小心這兒有個坎兒……誒，擡腳！嘿真棒！多鍛煉鍛煉就成了！”

“滾蛋。”程緩在那兒笑罵，按了樓層。

可本來還笑呵呵的，一出電梯門，他楞了。

劉春紅站在房間門口，抱著個手，淡淡地瞥過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我jiao著在一起什麽的快了

這都坦誠相對了是吧23333

再安安心心過個年差不多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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